historical value.Key words: Lingbao Sui Dynasty Zhang Xutuo Inscription
隋末名将张须陀，能征善战，在隋末大厦将倾之际东征西讨，为隋朝统治者镇压各地起义军立下汗马功劳。后在荥阳与李密、翟让起义军激战中被李密伏兵伏击而战殁。其人《隋书》卷七一《诚节传》［1］以及《北史》卷八五《节义传》［2］有传，二传内容差异不大，只是《北史·张须陀传》较为简略，因李延寿《北史》晚出，当是参考了《隋书·张须陀传》的内容。然两书张须陀之传记主要记载其在炀帝时征战四方之武功，对于其家世、仕宦以及身后事涉及甚少。近来张须陀墓志出土于河南灵宝，之后该志石被洛阳收藏家购得，而笔者有幸得到该墓志拓片一纸。研读墓志拓片，发现其内容较多涉及其家世、仕宦、婚姻以及身后事，于史书记载颇有裨益，故略作考释以阐发其价值。
该墓志为正方形，青石质，长宽均为58厘米。有志盖，其文楷书：大隋故齐郡通守南阳张府君墓志之铭，四煞装饰卷草纹。墓志铭文30行，满行30字，书法为行楷。墓志全文如下：
隋故开府仪同三司使持节齐郡通守河南道讨捕黜陟大使赠金紫光禄大夫荥阳郡守张府君墓志铭并序
君讳须陀，字果，南阳西鄂人也。后汉司空太尉温十三代孙也。粤若上玄构极，横紫霄而绚彩；中丘命邑，亘赤野而摛英。其有卿士承家，周宣王钦其孝友；留侯奉国，汉高帝杖以□谋。盛业鸿勋，郁乎缃简，陆离簪黻，代载其人。曾祖庆，齐竟陵郡丞、散骑常侍。后承运迁恒农郡守，遂居于阌乡。公彤闱入侍，道光于七叶，金章出牧，政洽于六条。祖思，后魏中书舍人，魏鼎迁周，授陕州刺史、三崤镇守大使、南阳郡开国公。操履端雅，文峰峻逸，禁闱掌诰，才学称难。惟君处之，绰有余裕。虽五运更王，而一心逾洁。三崤重镇，二南遗服。临轩授钺，非公莫可，茅土斯享，棠阴不坠，后魏史详焉。父□，周冠军、清流二县令。才惟代出，学乃家传。绾墨□坰，仁超桑翟。腰铜楚服，德冠槐鸾。声动霜台，俄登露冕。有制擢授汝州刺史。冰镜朝悬，遥清楚服，情田内朗，积鉴王畿，惠浃悬鱼，仁符去兽。公门承钟鼎，行惟忠孝。睿才天纵，公干谢其升堂；茂德神资，子泉惭其入室。解褐任蜀王府库真都督，制授仪同三司、蜀王府司法行参军事，寻迁蜀王亲信、二开府长史。桂山望重，必在于猗人；梧宫盛赏，允招于逸客。昔宋玉词丽，侍雄风于南楚；陈琳笔健，奉明月于西园，以公比之，彼多惭德。加朝散大夫、行安州司马，迁齐郡赞治。下车成务，不待期月。寻加使持节齐郡通守、河南道一十二州讨捕黜陟大使。建旟作守，肫巢是恤。凭轼观风，吏人怀惠。彰善瘅恶，激浊扬清。寔五百之英贤，谅一人之心膂，故得丹青家国，龟镜人伦，芳映宝图，勋荣瑶册。以隋末于荥阳战，时之不利，马遂蹶倒，陷于凶手，春秋五十有一。炀帝伤悼，同盟奄泣。有制追赠金紫光禄大夫、荥阳郡守。锡兹宠命，被于泉壤，玺书褒洽，存殁知归。夫人河东薛氏，泗州刺史文□之息女。行为内则，贞为母师，智越闻弦，才高观雪。灾缠郄甸，奄丧齐封。继夫人库狄氏，义以扬名，慈以御下，未终中馈，俄归夜台。孙知止、知玄等痛深尊祖，情切承宗。追白日之难再，庶幽灵之有托。即以大唐景云二年岁次辛亥二月景子朔廿七日壬寅合葬于阌乡县桃林乡之原，礼也。杨风夕吹，徒有望于荒阡；薤露晨晞，终结痛于空陇。敬（疑有缺字）曩烈，乃作铭云：
轩丘锡胤，弧星主祀。代袭忠臣，家承孝子。二京称妙，三朝受祉。焕烂门风，昭彰国史。恒农述职，陕服驰声。桑田是赖，棠路流名。猗欤汝颍，志朗神清。仁沾动植，惠及鳏茕。粤惟光禄，蝉联茂族。志行遥闻，天波下木。荣高八使，位隆三独。既赖分茅，终期戬国。适登□□，遽梦琼瓌。梁木斯坏，泰山其颓。佳城无日，昆池有灰。□遗芳于幽隧，庶不朽于泉台。
墓志记载张须陀字果，《隋书》本传失载，可补史书之阙。墓志又记载其为南阳西鄂人，而《隋书》记载其为“弘农阌乡人也”，到底哪个正确呢？之后墓志记载张须陀曾祖张庆，曾任齐竟陵郡丞、散骑常侍，可见张庆本在南朝齐任职。此后，张庆投靠了北魏，做到了恒农郡守的职务，恒农即弘农，当时避孝文帝元弘讳而更名。此后张氏就定居在阌乡。这实际上交代了《隋书·张须陀传》“弘农阌乡人”的来历。因此，《隋书·张须陀传》记载的“弘农阌乡”是张氏家族的著籍地，即籍贯，而墓志记载应该是张氏郡望，南阳张氏本身就是汉魏隋唐时期张姓郡望之一。宋代邓名世《古今姓氏书辩证》卷十三引《元和姓纂》“唐有安定、范阳、太原、南阳、燉煌、修武、上谷、沛国、梁国、荥阳、平原、京兆等四十三望。”［3］敦煌文书中的《唐贞观八年条举氏族事件》残卷记载南阳郡十姓中为首的就是张姓。［4］从以往出土的北朝隋唐墓志来看，许多张姓墓志记载也都出自南阳西鄂或白水。
墓志记载，张须陀是“后汉司空太尉温十三代孙也。”张温是东汉末年大臣，汉灵帝中平元年任司空，之后还曾任车骑将军和太尉。［5］另据《后汉书》卷六九《窦武传》注引《汉官仪》记载“温字伯慎，穰人也，封互乡侯。”张温生活在公元二世纪下半叶，张须陀生活的北周后期、隋朝，按照三十年为一世的惯例来推算，二人生活的时代能够对应起来。另外，东汉穰也属南阳郡。这样看来，张须陀为张温十三世孙是有可能的。而张温之后到张须陀的曾祖张庆之间的家族世系，墓志没有记载。张庆之后，张须陀的祖父张思在西魏任中书舍人，北周建立后改任陕州刺史、三崤镇守大使，封爵是南阳郡开国公。张须陀之父张某北周时先后担任冠军、清流二县令，之后还曾任汝州刺史。由此可见，张须陀出身于北朝经历较为显赫的官僚世家，因此，墓志用大量笔墨来溢美其先辈，并称其“门承钟鼎”。其家世以及先辈在北朝的仕宦情况《隋书·张须陀传》俱失载，可补。
根据墓志记载，张须陀解褐任蜀王府库真都督，制授仪同三司、蜀王府司法行参军事，寻迁蜀王亲信、二开府长史。之后还曾任安州司马，又迁齐郡赞治。关于张须陀这一时期的仕宦经历，《隋书·张须陀传》大多失载，仅仅记载“弱冠，从史万岁讨西爨，以功授仪同，赐物三百段。炀帝嗣位，汉王谅作乱并州，从杨素击平之，加开府。大业中，为齐郡丞。”［6］二者相参稽，可见张须陀最初任蜀王府库真都督，之后随名将史万岁讨伐西爨，根据《隋书·高祖纪下》的记载，史万岁征讨是在开皇十七年（597）二月，之后张须陀因功授仪同三司、蜀王府司法行参军事。很快又升迁蜀王亲信、二开府长史。蜀王是隋文帝第四子杨秀，仁寿二年（602）被废为庶人。因此，张须陀担任此职务当在仁寿二年前。此后，他又任二开府长史，二开府即左翊二开府，据《隋书》卷二八《百官志下》记载，隋朝左右卫下有左翊二开府，置长史一人。［7］仁寿四年（604），汉王杨谅起兵反对新即位的隋炀帝杨广，张须陀因随杨素平乱有功，加开府仪同三司。之后，他又担任过安州司马，此时应该是大业初年。之后他又担任了齐郡赞治，即齐郡丞。据《隋书·张须陀传》记载，大业八年（612），张须陀在齐郡开仓赈济饥民，之后又先后镇压王薄、裴长才、左孝友等起义军。因功勋显赫，升迁使持节齐郡通守、河南道一十二州讨捕黜陟大使。有趣的是，《隋书·张须陀传》记载张须陀“性刚烈，有勇略”之后，极力描述张须陀在隋末东征西讨的赫赫战功。而墓志记载则用大量笔墨渲染他的才情，如“睿才天纵，公干谢其升堂；茂德神资，子泉惭其入室。”“昔宋玉词丽，侍雄风于南楚；陈琳笔健，奉明月于西园，以公比之，彼多惭德。”公干指三国时期曹魏文学家刘祯，子泉当指东汉文学家王褒。而宋玉和陈琳也都是先秦和三国曹魏著名文学家，颂扬张须陀的文采一点不逊色于他们。同时还刻画他在文治方面的成就“凭轼观风，吏人怀惠，彰善瘅恶，激浊扬清。”从前述正史中的记载来看，墓志铭并非溢美之词。最后墓志还称颂他的人格和功勋，“丹青家国，龟镜人伦，芳映宝图，勋荣瑶册。”与正史记载中赳赳武夫的形象相比，墓志铭的记载勾勒给我们的是一位文笔出众、精明强干的地方长官，体现出这位隋末名将的另一面。
关于张须陀大业十二年（616）在荥阳与李密、翟让激战战殁，《隋书·张须陀传》记载非常详细，“密与让合军围之，须陀溃围辄出，左右不能尽出，须陀跃马入救之。来往数四，众皆败散，乃仰天曰：‘兵败如此，何面见天子乎？’乃下马战死。”［8］墓志记载则很简略，“以随末于荥阳战时之不利，马遂蹶倒，陷于凶手。”而“马遂蹶倒”则与《隋书》记载基本吻合。而其卒年，《隋书·张须陀传》记载五十二岁，而墓志记载五十一岁。尽管该墓志铭撰写时已经是唐睿宗景云年间，时过境迁，但迁葬者毕竟是张须陀之孙。因此，其卒年还应当以墓志为准。古人常用虚岁，以此推算，张须陀生于北周天和元年（566）。另外，张须陀死后，《隋书·张须陀传》仅记载炀帝命其子张元备“总父兵”。根据墓志记载，隋炀帝对于他的战死非常悲痛，追赠他金紫光禄大夫、荥阳郡守，这也可补正史之阙。
墓志还记载了张须陀有两位夫人，第一位薛夫人是泗州刺史薛某的女儿，墓志记载她“奄丧齐封”，应该是在张须陀齐郡任上去世。之后张须陀又续弦库狄夫人，库狄氏是北朝时期的胡姓，源出自高车的库狄部，因而此库狄夫人是一位北朝胡人的后裔。［9］从墓志“未终中馈，俄归夜台”的记载来看，库狄氏也先于张须陀去世。隋末张须陀战死之后，无法和他的夫人合葬在一起，直到景云二年（711）二月，其孙张知止、张知玄才将其夫妇合葬在阌乡县的桃林乡原，这里应该是张氏家族的祖茔所在。其时，二孙之父亦早已物故，因此墓志未载张须陀子嗣。另《隋书·张须陀传》记载张须陀有子张元备，不知二人是否是张元备之子？而从墓志的书写来看，墓志书法较为潦草，由于事前谋篇布局考虑不周，致使墓志铭写到最后已经没有足够空间，因此墓志铭最后一行非常局促。可见，睿宗时期张须陀的迁葬是非常仓促的，这似乎体现出这个北朝时期颇为显赫的家族入唐后已经走向没落。
参考文献：
［1］［6］［8］魏征等《隋书》卷七一《诚节传》，1645-1647页，中华书局1973年。
［2］李延寿《北史》卷八五，2853-2854页，中华书局1974年。
［3］《古今姓氏书辩证》卷十三，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4］唐耕耦 陆宏基《敦煌社会经济文献真迹释录》第一辑，85页，书目文献出版社1986年。
［5］范晔《后汉书》卷八《孝灵帝纪》，348页、352页，中华书局1965年。
［7］《隋书》卷二八《百官志下》，778页。
［9］姚薇元《北朝胡姓考》，200页，中华书局2007年
作者简介：毛阳光（1973—）河南郑州人，史学博士，洛阳师范学院历史文化学院副院长、副教授，河南省普通高等学校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河洛文化国际研究中心执行主任。研究方向为隋唐历史和古代碑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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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张须陀墓志盖及墓志拓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