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唐代痴呆人《郑王俊墓记》
赵振华 王倩文
摘 要 出身于大族著房的白痴郑王俊为唐代北祖郑氏后裔，其先人世系仕历见于两《唐书》等文献。这方唐代墓志是极为罕觏的先天性愚型病人案例，为宣宗宰相郑朗青年时期的作品。
关键词 郑王俊；郑朗；先天愚型；墓志；唐代
唐代《郑王俊墓记》，2003年10月出土于洛阳市关林附近。青石质，长25、宽27厘米。楷书12行，满行12字。墓记就是墓志，意思相同。就唐代墓志而言，一般说来，官品和社会地位高的人，墓志尺寸相对大，最大的边长超过100厘米，文字花纹刻工俱佳。平民的墓志相对较小，尺寸一般在三四十厘米见方，四侧多无花纹。在洛阳出土的四五千方唐代墓志中，这方墓志属于最小型的一类。原文如下：
唐故荥阳郑府君墓记
小字王俊，如于岐嶷，忽 无知，虽立不瘳。曾祖皇颍川郡太守长裕，大父赠右散骑常侍谅，皇秘书少监咸悦，先夫人范阳卢氏。我叔父博约文德，儒室是馨。呜呼！有子若此，孰旌其善。春秋卅有六，长庆四年正月五日卒于东午桥，四月十八日墓于西，于午桥。生不知其生，死不知其死，悲夫！堂弟朗为之词。
郑王俊一枝，出自北祖郑氏。《新唐书・宰相世系表》记载其曾祖、祖、父名讳与官衔为："长裕，许州刺史"，"谅，冠氏令"，"咸悦，安邑尉"。同表载撰志者"朗字有融，相宣宗"[1]。朗为咸悦兄宰相 瑜之子，即墓志所谓叔侄关系，王俊堂弟。然而咸悦子嗣表未载记，也许是王俊天生痴呆的缘故。《旧唐书・郑余庆传》叙其"祖长裕，官至国子司业，终颍川太守"[2]，印证于墓志。有学者据近百年来洛阳出土唐代有关墓志补正上述人物[3]。
郑王俊的堂弟郑朗，宰相 瑜子，两《唐书》有传。始辟柳公绰山南幕府，入为右拾遗。开成中累拜御史中丞户部侍郎，为鄂岳浙西观察使，进义武、宣武二节度使，宣宗大中十年（856）任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罢为太子少师，卒赠司空。据《旧唐书》本传，郑朗于"长庆元年，登进士甲科"[4]，长庆四年为堂兄撰志，当时处于人生仕途的起步阶段。这方墓志同于一般墓志写法，只是取消了铭语，是郑王俊因呆病而无任何社会活动可以记述，故文辞简略仅区区125字。
墓志叙述志主的状况说了三句话："如于岐嶷，忽 无知，虽立不瘳。""岐嶷"一词出自《诗经》，为峻茂之状。唐代墓志多以"岐嶷"形容墓志主人幼年聪慧。如："君胎教有成，幼而岐嶷"、"公幼而岐嶷，长自聪明"。第一句意为长得好像聪明的样子。"忽 "谓神志不清，知觉迷糊。唐孙樵《骂僮志》云："忽 乎若病酲之未醒，茫洋若痴人之暝行。"第二句意为呆傻无知。"立"，三十岁；"瘳"，病愈。第三句谓虽然30岁了病还不好。
以现代医学分析，郑王俊所患为遗传性疾病，先天愚型（唐氏综合征）。这种先天性大脑发育障碍疾病，是常染色体畸变疾病中最常见的一种[5]。其特征为面部畸形，智力低下，身材矮小，发育障碍，体质较差，往往失语[6]。极少社会生活能力[7]，容易早夭，患者的平均寿命只有16.2岁。50％的患儿在5岁前即死亡。只有8％的患者活过40岁，2.6％活过50岁。病患或与父亲酗酒、母亲高龄生产有关系。郑王俊生于官宦之家，生活条件优越，因痴呆而备受呵护，居家生活了30多年。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已经很幸运了。
在患者群中郑王俊个体身体素质好一些，昏噩沉浑中熬到36岁，于穆宗长庆四（824）正月五日亡故于东午桥村，此地是郑氏私墅所在。四个月后葬于午桥村之西。据出土墓志研究，唐午桥村位于唐代洛阳城南郭定鼎门外，今关林镇练庄村附近。这里是唐代高官的别墅区，如裴度于大和八年（834）立私第于洛阳城集贤里，筑山穿池，极都城之胜概。"又于午桥创别墅，花木万株，中起凉台暑馆，名曰绿野堂"[8]，扬名于今。这里也是唐代东都居民的丧葬墓区之一，《唐故清河张氏女殇墓志》记载，贞元十八年正月廿七日"窆于河南县龙门乡午桥村先太夫人宅兆之次"[9],唐安国相王（睿宗）妃唐氏和崔氏的两座高规格的壁画墓葬就位于此[10]。在关林镇东北豆腐店村（练庄东北约2.8公里处）有记载"绿野堂"位置的清代碑刻，以为该地为午桥庄，系后代附会。
郑王俊墓志记录了唐代官僚家庭一个傻子的病况寿限与葬地，他大概是世代书香门第之家的唯一男孩，给家庭造成了巨大的精神创伤和36年的物质负担，王俊无知生死不可逆转的严重痴愚状况，是父母亲属必须含泪背负默默承受的，这个屡出宰相的名门望族"有子若此，孰旌其善"！
古往今来，人生百态。痴呆儿伴随着人类的繁衍生产，始终存在。郑王俊墓志是唐代第一方关于先天性痴愚病人的墓志，是一份极为罕觏的专门记叙白痴个体一生的档案。
原载《三门峡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0年3期
注 释
[1]《新唐书》卷七五上，《宰相世系表五上》，中华书局1975年，第3321，3322、3323页。
[2]《旧唐书》卷一五八，《郑余庆传》，中华书局1975年，第4163页。
[3]赵超：《新唐书宰相世系表集校》卷五，中华书局1998年，第802－805页。
[4]旧唐书》卷一七三，《郑朗传》，第4493页。
[5]张励 陈晓旭 李万申 姜淼 郝明革《沈阳市部分地区先天愚型的调查研究》，《临床军医杂志》2000年第1期。
[6]汤毓华 张明园 任福民 李长富《成年先天愚型患者头面部形态的人类学研究》，《神经精神疾病杂志》，1981年第2期。
[7]朱凯云 吕冰清 黄焰《24例先天愚型患者的社会生活能力、头部CT与脑电图观察》，《中国优生与遗传杂志》，1997年第4期。
[8]《旧唐书》卷一七○，《裴度传》，第4432页。
[9]洛阳古代艺术馆编《隋唐五代墓志汇编・洛阳卷》，第12册，天津古籍出版社1991年，第169页。
[10]洛阳市第二文物工作队《唐安国相王孺人壁画墓发掘报告》，河南美术出版社2008年，第1页。
